【法治周末】“中国制造”入世10年反歧视之路

　　为了加入世贸组织，我国进行了充分且富有诚意的法律准备，截至2001年12月底，相关部门共清理法律文件1413件，拟废止624件，修改66件，新制定21件。

　　
　　正式加入世贸组织之后，中国在立法、司法层面的努力依然没有停止。
　　
　　2002年1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倾销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反补贴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保障措施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技术进出口管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货物进出口管理条例》和《外商投资电信企业管理规定》生效施行。
　　
　　2002年1月1日最高法院开通中国涉外商事海事审判网，落实WTO"透明原则"，全世界随时都可以通过它了解我国涉外审判活动。
　　
　　2002年12月《合格境外机构投资者境内证券投资管理暂行办法》(QFII)开始正式实施。这是在人民币未实现完全自由兑换的情况下，中国有限度地引进外资、开放证券市场的过渡性的新举措。
　　
　　2004年4月6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对外贸易法》修订通过，放开了对外贸易经营权，规定对对外贸易经营者开始实行登记备案制度。
　　
　　2006年11月16日中国兑现入世承诺，对《中华人民共和国外资金融机构管理条例》进行了修订，更名为《中华人民共和国外资银行管理条例》，其中重点对中、外资银行的统一监管标准进行了修订。
　　
　　2007年8月30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反垄断法》通过，该法于2008年8月1日起施行。
　　
　　2009年9月1日废除了《构成整车特征的汽车零部件进口管理办法》，并修改了《汽车betway必威官网手机版 发展政策》中的相关规定。
　　
　　2010年2月26日根据世贸组织专家组的裁决，对《中华人民共和国著作权法》进行了修订。
　　
　　2010年12月31日国家工商总局公布了《工商行政管理机关禁止垄断协议行为的规定》、《工商行政管理机关禁止滥用市场支配地位行为的规定》、《工商行政管理机关制止滥用行政权力排除、限制竞争行为的规定》三个反垄断法配套实体规章。
　　
　　为了加入WTO，我们曾经作出过妥协，十年间，曾经的妥协为人所用，"中国制造"频频遭遇围追堵截。
　　
　　为了适应全球竞争，我们不懈努力，10年的抗争博弈证明，任何平等待遇都是依靠智慧和奋斗赢得的
　　
　　2001年11月11日(多哈当地时间)，《中国加入世贸组织议定书》在多哈签署。时任总理朱镕基感叹，入世谈了15年，“谈得头发都白了”。
　　
　　入世的意义在当时被解读为中国的第二次改革开放。
　　
　　“最大的保护就是开放，温室里培养不出真正的企业和企业家，政府也制造不出来，它们只能在参与经济全球化的过程中，按照国际规则在市场搏击中历练而成。”中国入世谈判首席代表龙永图的话冷静而犀利。
　　
　　国门洞开之时，也是枪声弹雨飞来之时。来自商务部的数据显示，中国入世10年来，共遭受国外贸易救济调查602起，合计金额389.8亿美元。其中，反倾销调查510起，反补贴调查43起，保障措施和特保措施共139起。最终进入到WTO救济程序的有21个案件，中国在8个案件中作为起诉方，在13个案件中作为被诉方。
　　
　　起诉中国的案件中，以美国和欧盟发起的为多。美国和欧盟起诉的依据，多是中国入世时签订的一揽子协议中的规定。
　　
　　“在入世谈判时为了平衡，中国必须要作出妥协，妥协的结果中，有3条规定被很多国家拿来专门针对中国：《中国加入世贸组织议定书》第15条(非市场经济地位条款，2016年结束)和第16条(特保条款，2013年结束)以及《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工作组报告书》第242段(纺织品特保措施，2008年结束)，这些年来中国的应对难度很大。”回顾中国入世后走过的路，商务部副部长、国际贸易谈判代表高虎城说。
　　
　　的确，10年来，在全球风雨中摸爬滚打的中国出口企业，着实感知到了3个歧视条款沉甸甸的分量。
　　
　　纺织品特保措施围堵中国纺织品
　　
　　2005年1月1日，全球纺织品配额时代结束(根据WTO成员国签订的乌拉圭回合纺织品和服装协议，全球纺织品和服装贸易从2005年1月1日起正式结束长达数十年的纺织品配额体制)。
　　
　　在中国，长期经受配额体制压抑的纺织业迎来集中爆发，中国袜子、衬衫与牛仔裤潮水一般涌向海外，在扩大了的世界纺织品市场开始无限畅游。“中国制造”很快遍布全球。
　　
　　然而，这一自由贸易的好势头于短暂的128天后在欧盟戛然而止。2005年4月6日，欧盟公布对中国9种纺织品特别限制措施行动指南(下称“指南”)。
　　
　　“指南”称，自2005年1月1日纺织品配额取消后，中国出口到欧盟国家的T恤、麻纱、女式衬衫、胸衣等9类产品在进口量上增长了300%至625%不等。此外，配额制突然放开造成欧盟市场失控，由于中国产品数量激增但是在价格上却减少了40%至60%不等，欧洲纺织行业由此接连出现工厂倒闭、工人失业的情况(平均每天有约1000个职位损失，超过50家公司关门)。
　　
　　4月28日，欧盟启动“特保”调查，其依据，正是中国入世时的承诺《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工作组报告书》第242段(即纺织品特保措施)：如一个世贸组织成员认为原产于中国的纺织品和服装产品由于市场扰乱，威胁阻碍这些产品贸易的有序发展，则该成员可请求与中国进行磋商。否则，受损成员国可对相关纺织品实行限制。
　　
　　出口纺织品行业开始不安起来难道要遭遇另一种配额限制？
　　
　　数日之后，中国商务部副部长高虎城紧急会见欧盟贸易委员曼德尔森，双方多轮磋商由此展开。
　　
　　最终，6月11日，中国与欧盟达成关于中国部分输欧纺织品备忘录。在备忘录中，中国承诺从2005年6月11日到2007年年底，对中国输欧10类纺织品合理确定基数，在每年8%至12.5%的增长率之内确定中方对欧出口数量，保证出口到欧洲的纺织品增长平稳过渡。
　　
　　一场可能发生的纺织品贸易战画上句号。
　　
　　磋商，或许是中国在纺织品特保条款的约束之下，解决贸易争端最好的方式。“不停地谈判和沟通，和欧洲人谈、和美国人谈，有时要主动设限解决争端，要"赢"就得"让"。”中国纺织工业协会副会长高勇告诉《法治周末》记者。
　　
　　只不过，妥协造成的伤痛，在很多企业的记忆里还是难以抹去。“设限以后，到欧盟的一般纺织品的出口总量不能超过前面12个月的107.5%，也就是增量不超过7.5%，羊毛制品则增量不超过6.0%，但这样的限度几个月就被用完了，之后，输欧的货品就被拦在关外，相关企业有的停产，有的因为成本收不回来而濒临倒闭。”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浙江绍兴天龙纺织进出口有限公司行政总监吴婵华回忆2005年的遭遇时说。
　　
　　中投顾问发布的《2010至2015年中国化纤行业投资分析及前景预测报告》显示，在2008年(该条款有效期截止年)之前，他国对我国纺织品共发起55起“特别保障措施”，其中涉及化纤长丝、化纤短纤、窗帘、织带、电热毯、帘子布、棉纱、床单、亚麻、窄幅织机等自原料至终端的一系列产品。
　　
　　“变幻莫测的全球贸易中，出口业应时刻睁开警觉的眼睛。”对外经贸大学中国WTO研究院院长张汉林对《法治周末》记者说，“中国纺织企业在扩大产能及出口方面应持谨慎态度，对可能面临的困难仍应有清醒的认识。若忽视结构调整及出口控制，则可能会遇到外部新的考验。”
　　
　　16条阻击中国轮胎
　　
　　2009年4月20日，应美国部分轮胎生产工人的请求，美国钢铁工人联合会向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ITC)提出针对中国输美商用轮胎采取“特保”措施的申请，要求美国政府对中国出口的用于客车、轻型卡车、迷你面包车和运动型汽车的2100万个轮胎实施进口配额限制。
　　
　　所谓“特保”措施，是指《中国加入WTO议定书》第16条“特定产品过渡性保障机制”第1款和第4款规定：中国产品在出口有关WTO成员国时，如果数量增加幅度过大，以致对这些成员国相关产品造成威胁或市场扰乱，则这些成员国可针对中国产品采取限制进口的特殊保障措施。
　　
　　2009年6月29日，ITC对这一诉求给予了积极回应，初步建议对涉案中国轮胎在现行进口关税(3.4%至4%)的基础上，连续三年分别加征55%、45%和35%的高额关税。
　　
　　之后，我国数家轮胎企业和轮胎协会即刻赴美参加听证，我国商务部代表更是于8月24日同美国商务部就此案交换意见。
　　
　　然而，2009年9月11日，美国总统奥巴马还是决定，对从中国进口的所有小轿车和轻型卡车轮胎实施为期三年的惩罚性关税。最终的惩罚性关税税率为第1年35%、第2年30%、第3年25%。
　　
　　2009年9月14日，中国政府就此启动世贸组织争端解决程序。
　　
　　时隔一年多，2010年12月13日，世界贸易组织宣布，美国对从中国进口的轮胎采取的过渡性特保措施并未违反该组织规则。
　　
　　半年后，2011年5月24日，中国政府通知WTO仲裁机构，决定对中美轮胎特保措施世贸组织争端案专家组的裁决提出上诉。
　　
　　2011年9月5日，世界贸易组织上诉机构在日内瓦发布关于中美轮胎贸易纠纷案的裁决结果，判定美国对中国输美轮胎征收惩罚性关税符合世贸规则。
　　
　　这是自2001年美国支持中国加入WTO以来，第一次运用“特保条款”对中国产品征收惩罚性关税。
　　
　　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中国橡胶工业协会副秘书长徐文英预计，这一措施将影响中国10万工人的就业，轮胎出口美国的损失将达到11亿美元，中国相关betway必威官网手机版 的生产能力也将被迫压缩20%至30%。
　　
　　业界普遍认为，入世协定书的苛刻条款是我们败诉的根本原因。中国政法大学欧盟法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许浩明评价说，这一案件最令人痛心之处是其起到的“先例”作用，即引发其他国家、其他行业的群起效尤。
　　
　　事实上，自轮胎特保案以后，德国、巴西、阿根廷、印度等国即开始纷纷围堵中国，不仅在轮胎业(如巴西对中国小汽车用轮胎案)，在钢铁业(如美国对中国无缝钢管案)、新能源betway必威官网手机版 (如德国对中国产太阳能电池板案)等行业也接连对中国采取限制措施。
　　
　　非市场经济地位条款洗劫中国彩电
　　
　　时至今日，中国彩电业在国际市场上的风采依然难比跨入21世纪门槛时的最初几年。
　　
　　2004年，在历经一年多的艰难应诉之后，中国彩电业在“美国对中国产彩电业反倾销案”中败北。
　　
　　“非市场经济”是这场贸易纠纷的关键词。
　　
　　2000年之后，中国彩电出口极速增长。来自中国电子视像行业协会的数据显示，2000年，中国彩电业年总生产能力高达8661万台，而国内每年平均需求量为2500万台至3000万台。
　　
　　在巨大的产能与销售差之下，“走出去”成为中国彩电业开辟的一条新的生存路。
　　
　　外国的家电巨头们不会坐以待毙。
　　
　　2003年5月2日，美国一家成立仅6年的彩电装配企业五河电子公司，以“不公平贸易”为名，联合美国两家电子业工会组织一起，向美国商务部及国际贸易委员会提起申诉，称中国向美国出口的21英寸以上彩电及主要零部件存在倾销行为，以低于其国内生产成本的价格在美国销售，并要求对其征收84%的反倾销税。
　　
　　一周之后，即2003年5月9日，听闻该消息的商务部反倾销调查局出口处、中国机电进出口商会以及长虹、康佳、海信、厦华等中国彩电业代表聚到一起商议对策。
　　
　　此后，中美双方数次举行听证会，听取各方进行举证和辩护。
　　
　　2004年3月3日上午，美国商务部召开的公开听证会上，美方提出，由于中国不是市场经济国家，所以，在计算倾销幅度时，选取印度为“替代国”来比较中国彩电的销售价格是否过低。
　　
　　所谓“替代国”，来自《中国加入WTO议定书》第15条“确定倾销时的价格可比性”的规定(即非市场经济地位条款)：当中国产品以低于“正常价值”的价格出口到另一国，并对进口国相关betway必威官网手机版 造成损害，这个国家就可以提出反倾销措施。而“正常价值”的确定有两套标准。针对涉案的“非市场经济”的中国企业(不能证明其所在betway必威官网手机版 在制造、生产和销售该产品方面具备市场经济条件的企业)，意味着该企业不能按市场供求决定产品价格，则采用“第三国替代”的办法，即找出与中国经济发展水平相当的、具备市场经济地位的“替代国”，用类似的产品价格作为衡量标准。
　　
　　听证会上，长虹等企业纷纷指出，中国彩电业是一个充分竞争、市场化程度极高的行业，应获“市场经济地位”待遇。而“替代国”印度在彩电业的规模、技术和产量上同中国均不在一个档次，计算的结果自然是中国彩电的成本远高于在美售价，美方的指责很不公平。
　　
　　然而，美国商务部最终没有采信中国企业提供的数据，中国的辩护最终被驳回。美国认为，对于“市场经济地位”的判定，最重要的一条标准是该行业中私人或集体所有所占的比重，但在审核了所有材料后，发现中国彩电业中“非政府拥有或少量政府拥有的厂家只占全行业总产量的50.07%”，“这违背了市场经济的原则”。
　　
　　2004年5月14日，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终裁听证认定：中国对美国彩电betway必威官网手机版 造成实际性损害，中国彩电多被征收从20%到78.45%的反倾销税。
　　
　　对于利润微薄的中国彩电业来说，高关税壁垒无疑意味着失去整个海外市场。
　　
　　长虹集团新闻发言人刘海中在回忆时感到很遗憾：“如果获得"市场经济地位"，则使用中国自己的数据。那样的话，我们无论如何也算不上倾销。”
　　
　　在接受《法治周末》记者采访时，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研究员梅新育直言，这些年来，中国企业已经成为全球遭反倾销最多的国家，且中国的胜诉率极低，根子就在“市场经济地位”上。“世界各国的经济情况本来就千差万别，而"替代国"的选择又充满自由裁量的主观性和随机性，中国应对反倾销纠纷的结果可想而知。”他说。
　　
　　然而，他同时认为，任何平等待遇都是依靠奋斗赢得的，突破“非市场经济”壁垒、为中国企业争取平等待遇也不例外。近日，碳钢紧固件反倾销措施案在WTO以中国部分胜诉而告终，虽未最终解决“市场经济地位”问题，但毕竟迫使美国、欧盟正视这一问题，这是一个好的开端。